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人應可以有五子登科的得意，卻也必有生老病死的考驗。舉例來說，金嗓歌王在唱歌中猝死的例子令人唏噓，打完高爾夫球的社長頒獎演說竟發生意外，而千億企業董事長在下樓時失足竟然就天人永隔，可見生命有其堅韌之處，也有其脆弱之處。
當生命之考驗來得突然，有可能迅雷不及掩耳以致令人毫無應變機會，但也可能並非立刻一發不可收拾而有後續發展的空間。比較起來，後者對親友與醫護都是更大的考驗。
有位朋友的長輩在某天上午突然因發高燒而到區域醫院急診就醫，初判是泌尿道感染併發急性腎臟衰竭，繼而因發現血小板只有兩萬而懷疑敗血症，甚至是彌散性血管出血。關鍵問題是在輸血時病人曾反應有呼吸困難的現象，家屬也覺得不太尋常，醫護則判斷並非嚴重反應，所以仍然持續輸血。中間有段時間的家屬與醫護記憶都是空白，但病人被發現呼叫完全沒反應而且心跳停止時，才開始展開急救，經過 ?8分鐘後病人恢復心跳，並轉入加護病房。
接下來衍生的問題或許是醫病溝通不良，也或許是信任危機問題，而如何思考並處理這些情境所帶來的醫病考驗？就是家屬能否安心無憾的關鍵。
家屬提出想轉院的請求，從原本的區域醫院轉到醫學中心。轉院的想法來自家屬，很難說是因為對病情變化過程的處置不滿意？或者對區域醫院的急重症照護沒信心？但病情是否嚴重到必須轉院？或病情太不穩定以致於不適合轉院？被轉院的醫學中心是否有加護病房並深入了解病情到可以無縫接手治療？相信這是家屬與主治醫師的共同難題，而醫師的心情想必比家屬更複雜。
經過一番折衝與溝通，病人終於順利轉到了醫學中心的加護病房，病情仍然持續起伏不定，經過一段時間醫療努力，病人終於還是不敵病魔。
家屬並不想追究在第一所醫院病情劇變時是否有任何醫療疏失，但是對於醫護的病情解釋及態度並不滿意，加上兩三種病情解釋的說法彼此互相矛盾，才讓家屬心生疑懼。家屬對緊急階段時的醫護積極度很敏感，雖然心安的程度無法量化，但推測是因為有恐慌與不信任的感覺才有轉院的念頭。
雖然無法挽回病人，但家屬對於協助成功轉院的所有關鍵人物都心存感謝，因為這些幫助使家屬在惶恐時候不再孤立無援。
其實如果以醫療的過程與內容來檢視，病人在第一階段的病情變化，從發燒發現急性腎衰竭，併發敗血性休克並在輸血中發生突發性心跳停止，都是在正確醫療的過程中仍然有可能發生的不確定因素。但即使無法避免意外的發生，在病情急轉直下的時候，醫護是否可以及早察覺並處置？急救的過程及後續的處理是否可以兼顧醫療品質與令家屬安心？誰是這場醫療戰役的指揮官？身為指揮官的主治醫師其視野、能力、態度與領導風格如何？在主治醫師的養成過程有沒有強調其重要性？有無自覺省思空間？正是本文所想提出的議題。
醫師理應終身成長，一半靠體系的身教、言教與境教，另一半則靠自己的思考、反省與磨練。醫學的神聖使命，是以病人的健康為最大的顧念，並能以最佳的知識與技術來提供最符合時代水準的醫療品質。但面對醫療困局時，不光只是檢視醫療品質，更要牢記人生最後一里路的心情一定要能夠安心無憾。
（作者林啟禎現為國立成功大學特聘教授暨成大醫學中心骨科部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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